外公

外公的一生一共经历了三个朝代，清末、民国和现在的中国，如果把袁世凯算进去的话，就是四个朝代了。小的时候，觉得外公的力气很大，即便他到了七十岁的时候，身体也十分地硬朗，到我家来，总是忙这忙那，也许经历了那个时代的人，就是要勤劳一些，为了生存。外公还切的一手的好菜，能将萝卜丝切的细细的，堪比现在的大厨。

大约十六岁的时候，不记得因为什么我和父亲闹矛盾，进而跑到河边要寻死寻活的，后来因为自己害怕还是折回身来，那时外公刚巧也在，一个劲地安慰我，并数落着父亲，使我自认为刚强的眼泪还是哗哗地流了下来。我家离外公家大约有二十公里的路程，外公不会骑单车，那时的交通状况也不好，外公每次来回都是徒步，记得小时候也跟他走过，并不会觉得累，因为他一路都在逗你。

外婆是离婚后嫁给外公的，外婆前面生了三个女儿，妈妈和舅舅是她跟外公生的，外公对前面的三个姨妈也是视同己出，从来也不分亲不亲生。姨妈们也好，舅舅读书的时候因为家中缺粮食，只能吃粥甚至是米糠，她们就把锅边的比较结实的饭团另外弄出来给舅舅吃。自从我断奶后就在外婆家长大，田间地头，菜园池塘到处是我童年的印记。

读书以后，我还是经常在假期乐颠颠地跑了去，母亲总要我稍上很多的食品突然出现在外公外婆的面前，看他们咧开嘴，露出已经不全的牙齿，感受着被宠爱的幸福。他们也肯定是倾其所有，做最好的菜不时地往我碗里夹，乐呵呵地笑着看着我吃完。外婆因为胃痛而抽烟，那时她有几根小竹筒做的烟嘴，并不是水烟的那种，就是将没有过滤嘴的纸烟直接插上吸的。我有时也会因为好玩把烟嘴含着，浓重的焦油味道，真香！

外公去世的时候我正在上课，我第一次体会了失去亲人的痛苦，世界一下子灰白灰白，父亲让我先在学校上课，待外公出殡的那天再请假过去，我实在等不及，就自己骑着单车去了，看着外婆红红的凹下去的眼睛，感受着人世的忧伤。父亲却在我赶去的途中已经生气回了家，后来才知道他因为丧葬的事情跟舅舅闹起了别扭，姨父让我回来劝他过去，因为第二天就要出殡了。我只好又回了家，但父亲不愿意去，也不让我去。我至今也能记得父亲坐在小板凳上默默抽烟的模样，如此萧瑟和倔强。也因此造成父亲和母亲婚姻上亮起危险的红灯。而我也从那一刻开始学会了忧郁，在那样的年纪，我不知如何来治愈自己的伤口，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很多年。虽然父亲和母亲并没有因此而离婚，只是小吵小闹地一年复一年。 这件事情也让我明白了一个孩子真正的需要。

母亲后来跟我说，外公临终前对她说，他这么多外孙里面，就我以后有出息了。据说，临死前的人说的预言很准，因为那时他们的灵魂已经飘浮。但这只是一个预言，我还是没有能成就什么，每念及此，总觉得对不住外公。几年后，外婆也相继去世，而我正在在外地，竟然都没能送送他们。

春节的时候，如果去舅舅家拜年，如果找不到我，他们必然知道我去了外公外婆的坟前。看着被野竹包围着的坟茔，久久地矗立。心中默念，外公外婆，我来看你们了，我想你们了！那个懵懂的少年如今长大，却再也没有机会报达你们的宠爱了。

沿着那条小路，走到他们曾经劳作的菜园，恍惚里看到他们正弯着腰专心打理着他们的蔬菜，却惊讶地看着我，笑了，如此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