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2/18

伪装着的记忆

“去年去的时候好像也是下雨?”我说。

“是的,就是这回事。”大洒说。

“要不我回去拿把伞吧?”看着雨越来越大,我喃喃自语。大洒定定神看着我,“是我大脑不正常还是你大脑不正常。”

我笑,“就猜到你会有这种表情。”

车到了KT,下来买了点孩子吃的食品,又想起孩子的爷爷,遂又买了一条烟。细雨打在脸上,在冬月的午后冰凉冰凉。好在中午的时候与几个同学一起小聚喝了点酒,身子也暖和了不少。大洒说好多年没有这样快乐的感觉了,可能是自己已经脱离尘世了。我说,“谁说不是。出家还是在家,全凭自己的意念。这个冬天下雪的几率很高呢。”

走不多远,看见华带着她的女儿在路上迎着我们。女儿显然长得漂亮多了,而且也比以前活泼。听着那一声脆脆的胖叔叔,纵使再僵硬的脸庞也会被融化。

华说,你现在苗条多了。我笑笑,看着这个认识了许多年的女人,又黑又瘦,连笑容也保守了起来。我心中有些隐隐地担心,怕极了她生活得并不好。一年多的时间没见,也许事情并不是像她所描述得那样平淡。

穿过两旁草垛中间的道路,这条路,像是记得又像是忘了,恍恍惚惚。到了华的新家,家里并没有人。本来想去他家的,华说女儿的奶奶可能去打麻将去了,也就不再坚持,就坐在华家等候。

华现在的男人我只见过一次,看人倒是比较老实。我只记得当时他见我的眼神是躲避着的,其它也没有什么太深刻的印象。华说男人被人叫去打牌了,也许这只是藉口,谁知道呢。这样也好,也免得见了面尴尬,毕竟我们的身份也唐突了些,倒底是以华的朋友的身份还是以华的先夫生前好友的身份来招待我们?这本身就是件让人伤神的事儿。这样也好,省去了无谓的寒暄,不然还得拼了命地从脑子里想出打和场的词句。

华给我沏好茶就去寻女儿的奶奶,我看见泡茶的玻璃杯并不干净,屋内的陈设也极其简陋,想来华改嫁后的日子也并不富裕。

不消片刻,女儿的奶奶进得门来,一边进门一边说着,“哎呦,又来麻烦你们来了。我总是劝我们家老头子要想开点,不要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他老是不听,没办法呀......”不知怎的,我突然对这些话有了一些厌倦。我更喜欢沉静的母亲,一直觉得母爱应该是深沉的。而她的表达,已经让我可以背下她的台词。我知道这样说一个已故知己的母亲着实有些不敬,只得把她拉着坐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还有什么言语可以安慰呢,没有了。该说的已经说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让生者尽可能地得到一些快乐。

她然后说了一些孩子爷爷的事,说有一次华现在的男人看见自己的孙女把桔子皮放在桌子上就要她不要放,孩子然后站在门口吃瓜子时将瓜子壳吐在门外,爷爷看着自己的孙女觉得很可怜。我忍不住插嘴,“这有什么,这是在教小孩子学好。你要看出发点是不是好的,这样是教育孩子懂事,做得很对。”

奶奶附和着说,“我也是这么跟她爷爷说呀,可是他爷爷儿女心重,总是说要是我家小孩还活着就是叫她把家里翻个底朝天也不会说的。”

这话让我听了不免心里有些忿忿,不能因为是后爸就连教育孩子的权利都没有了吧?可是这话也没有办法说出口,不管怎样,都是有话给别人讲的。

聊着聊着,大洒一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对我使着眼色。我从准备好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千块钱,说“伯母,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也不知该给你们买点什么东西,少点,您收着。”奶奶当然要推辞一番,在你我大义凛然般地一番演绎过后就紧紧将钱拽在了手中。我见她右手惯性地伸到眼前,试图去擦拭眼中的泪水,可是我清楚地发现,她的眼眶里没有一丁点的潮湿。

这个发现令我内心突然生出莫名的悲哀,后面她的一系列的动作再看起来就有点做作的嫌疑了。发现其实原来来这里并没有很强烈的目的,寻求内心平和的目的相对于给对方一些安慰的目的要大得多。

离开时,奶奶将我们送出村口,我心里已经再不愿听她没有休止的念叨。逝者逝矣,生者就应给生者最大的快乐。我让华也回去吧,孩子跟着走会很累。却见女儿拉着妈妈的衣角说,“妈妈,不累,不累。”

就这样我与大洒及母女俩在乡间的小路上踽踽而行,细碎的雨在头顶上飘过,宛若曾在何处见过的画卷,只是个中滋味又多了一丝人生的凄楚与无奈。在路边阴暗的远方,可以隐约地看到故人的坟茔。他孤独地静默在那里,令我不敢前去。我在心里说着,不去你那儿,不去了。怕这尘世太多的不如意让你在另一个世界没了安宁。大洒说,如果真有这么回事,那他也早就投胎转世,说不定就生在了一个富人家享福着呢。

但愿吧,但愿这一遭的凄苦可以换来下一世的幸福。路上我问华,“还准备再要一个孩子么?”

华说,“家里条件不好,不想要了。”

我与大洒就说,还是要一个吧。不然对这个男人也不公平。这么做其实也是保持婚姻稳定的前提。”

华说,“反正他也不想要。他说只要我们两人将日子过好了,不给别人笑话就行了。这个小姑娘只要日后能对自己好也就算了。”

我无奈叹了口气,“还是要要的。这跟喜不喜欢这个孩子不一样,是不是自己亲生的总是有区别的。男人应该都是这么想的。”

华就告诉我们,女儿的爷爷奶奶也不愿意她再生一个。就是现在他们也不愿意去帮她带孩子,就是怕她们自己再生一个,然后就会对这个孩子不好。

我就问,如果这个孩子上学的学费不够,他们会不会掏点出来?华摇了摇头。我又问,那吃的呢?华答吃的还是会买些的。

大洒就在一旁说,遇到这种事情最烦人了。在路边的小店里,孩子似乎对店里的零食发生了兴趣,大洒心软,就带着孩子找喜欢的东西了。华就在一边悄悄告诉我,说自己还没嫁到那边去之前他们就问她,他们家付不付孩子的学费呀,直到她嫁去了那边,他们还问男人家要了几千块钱,说是从她丈夫去世直至嫁到别家之间一年的生活费用。

我心寒不已。死了的人死了,活着的人还在为着利益而争来争去,这就是人世间的真相。我曾经相信人世间真情的存在,也同样在这付出与得到间无法找到平衡的支点。即便如此,我还是会时常惊诧于人性的自私。

这是一次并不愉快的经历。本来以为我会再次流泪,但出乎我的意料,我没有一点想要流泪的感觉。我只是有了一种想要歇斯底里般呐喊的冲动,很奇怪这场相见竟然让我心生愤懑。心里一些美好的东西被活生生地剥落,我感到无助与悲哀。

在车上,大洒说,其实我们只是寻求自我安慰而来,其它的我们什么忙也帮不上。

不忍再看车窗外翘首相送的母女,这一路的风雨并不会就此停歇。我只是在心中默默地对小姑娘也对自己说着,放心,爸爸走了,叔叔们还在。

1 条评论:

  1. ...发现其实原来来这里并没有很强烈的目的,寻求内心平和的目的相对于给对方一些安慰的目的要大得多。...

    理解这段话,有时我们做什么,并不在于给对方某个目的,而仅在于自己的内心想要到达的一个地方,那种平和,自己会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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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生到死有多远

这个医院的设计很奇妙,一幢大楼里分为A座和B座。 A座是产房、B座则是收治内分泌、内科等病人的病房。 常常,你会有一种从生穿越到死、从死复而新生的错觉。甚至有的时候祖孙再同一时间出生又在同一时间抢救,这中间不过是隔了一个大厅,一个“U“字型的结构。 头尾相间又相连,见或不见。